我来到洪湖最大的批发市场，寻遍了很多角落，终于在一个“美琴”的店子里找到了布鞋。拿起一看，这鞋子和我母亲做的手工完全不同，鞋身倒是用黑色的纯棉布做的，扎着白色的脚边，但鞋底是黑色的人造塑料底子，用白色的棉线扎起来，看做工就知道是用机器制作的，样子也很陈旧。我曾目睹过母亲做鞋子的过程，先是用一些布的脚料，用米糊一层一层地糊上，待干后，在用纸模型照着码子剪。完工了，用棉线扎鞋底。扎鞋底是一个很烦琐的事情，线结之间的距离很讲究，疏密大小均匀，这样扎的鞋底才会好看，而且鞋子经穿。在扎鞋底的时候，母亲在手指上往往要戴上一个大大的“戒指”(母亲叫它顶箍)，起初我不明白，后来才知道是用来顶针线的。鞋面是蓝布做的，如果是给女孩做的话，就用红色的布，或是用带有花格子的布，并在上面绣个花或是别的什么，非常的漂亮。 收回思绪，我问老板，有没有40码的。老板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妇，她微笑地回答说，有。便从后面拿出一双。我试了一下，问：多少钱？女人依然笑着：不贵，5块钱。我递过钱，女人很诧异地看了看我，又笑了笑，说：象你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少见。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买时髦的穿，这种布鞋真是没有年轻人买了。 其实她永远不会明白，在我心中，布鞋有一段无法磨灭的情结。 那年我10岁，随父母来到了荆门牌楼农场。那时候家里很穷，父亲一个月的收入才30几块钱，除了满足家里的基本生活费，还要给老家的外公邮寄一些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购买其它。我和弟妹的衣服都是穿用父母的衣服改的，略大的衣服穿在瘦小的身上，显得更肥大。鞋子也只有过年母亲才给我们每个人做一双。但我小时候非常调皮，好动，鞋子往往没有穿一个月，鞋头就被脚丫拱开了一张嘴巴。 记得有一次在学校里上体育课，我和同学们踢足球，在射门的时候，由于用劲太大，鞋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，落进学校操场旁边的池塘里。我一看傻眼了，眼睁睁地看着池塘里的水打着旋涡将鞋子吞噬。那天放学，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，迈着穿一只鞋子的脚回到了家。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，我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她。晚上吃完饭，在洗脚睡觉的时候，母亲最终还是发现了，她询问我怎么回事，我如实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。母亲听了以后，看了看我，没有说话，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，便张罗我们去睡觉。半夜，我被一阵“梭梭”的声音惊醒，起床抬头一看，母亲坐在床前，正扎着布鞋。一只手拿着鞋底，另一只手拿着针线，来回在鞋底上穿来穿去。也许是母亲有点累了，扎鞋帮子的时候显得非常吃力，有时候不得不借用自己的嘴咬着针把线拔出来，身体也因而佝偻着。不时，母亲用针顺着鬓角整理一下遮挡脸庞的头发。在昏黄的灯光下，母亲的影子随着扎鞋的动作忽隐忽暗，落在对面的壁墙上，显得格外高大。我轻声走到她的后面，说：“妈妈，这么晚了，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呀？”母亲闻声回过头，满脸的疲倦说道：“你赶紧去睡觉，明天还要上学呢，我今天晚上把鞋子做好，那样你明天就有鞋子穿了。”说完，就催促我上床。 那天晚上，只要闭上眼睛，就能感觉到母亲的影子在我面前晃来晃去…… 遗憾的是，那双布鞋没有多久就穿烂了，最终被我丢弃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。如同我现在，总是无意的疏忽对母亲的照顾一样。 如今的母亲再也不用为我们做布鞋了，但那双走过往事的布鞋，在我美好童年的记忆中却烙上了深深的鞋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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